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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門異變·二十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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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門異變·二十九

那分離出來的流螢,與跪坐在地的“流螢”樣貌一模一樣,但眼神分明是兩個人。

兩人看著她獨自脫離那身體,又朝這邊走來停下,默然看著周圍的一切。

半響,明懷鏡看著她,靜靜道:“流螢,現在的你,是災穢,還是人呢?”

流螢搖頭,只是一指面前跪在地上的那個女孩,默默道:“人。”

隨後,她便不再說話,擊掌為令,便看見跪坐在地上的“流螢”,臉上的那滴淚,終於開始滑動。

還未等那滴淚落在地上,又被高溫灼燒殆盡。

火樹銀花在空中炸響,人群又開始叫嚷,遠望,似乎已能隱約看見天光。

“流螢”擡眼,看著眼前包圍著的眾人,最後目光死死落在寧六山身上。

此時,“流螢”手上緊攥著那塊布料,嘴唇越發顫抖,過了好一陣,才勉強能擠出些奇怪的啊啊聲調。

那群人中,還有人想動手,寧六山卻攔了下來,對她道:“你去看寧歸意吧,去翻翻她身上,有沒有什麽東西。”

“流螢”聞言就去翻,寧歸意身上的衣服,有些已經與肉粘連在一起,她便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去摸。

最後,“流螢”終於在寧歸意的腰間,摸到了一塊東西。

硬得硌手。

她伸手一掏,那塊沈甸甸的東西便順著落在地上。

那是一塊玉腰牌。

“流螢”抖著手去翻開一看,只見那塊腰牌上,刻著一道顯眼的藤纏珠紋路。

隨後,她又把手中那塊破碎的布料拿在手上,兩方來回去看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

那塊從寧六山身上帶下來的布料上,也明晃晃地繡著藤纏珠!

明懷鏡對雷定淵道:“我沒記錯的話,這花紋與封門門樓中,兩虬戲珠中的珠子一模一樣。”

流螢此時在一旁默默開口:“我家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藤纏珠,”流螢眼中如同一灘死水,“我家,家紋。”

這一瞬間,所有的事情全數串聯在一起。

為什麽流螢從一開始的表現就不似常人?

為什麽茅草屋的人什麽都沒做,寧歸意卻不止一次要求二人帶走流螢?

以及為什麽,寧六山會說,寧歸意是叛徒——

沈默許久的寧六山,此時終於開始說話:“事到如今,也算讓你死個明白了,你以為寧歸意對你好,其實她跟我們是一樣的,對你好,不過是想把你留在封門而已。”

“但她後來心軟了,這女人以為自己瞞得很好,但真心還是假意,時間長了不可能看不出來,說到底,還是婦人之仁。”

“是她自己害死的自己。”

但“流螢”卻全然聽不見,只是出神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寧歸意,又看著眼前這些人。

寧六山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,“流螢”微微後退,想要再撲在寧歸意的身上,但那塊腰牌卻硌得她生疼。

眼前這些人,明明還是朝夕相處的那些臉,此時卻冷淡得如同陌生人。

最後,寧六山只道六字:“流螢,你被騙了。”

“流螢”應當是聽見了,一邊搖頭,就一邊要往後逃,但廢墟中並不好走路,沒跑出幾步,她便頭朝下狠狠一摔!

明懷鏡見狀,就立刻伸手去扶她,卻發現手碰到“流螢”肩膀的一瞬間,她的身體就像水中漣漪一般散開,又聚攏回來。

他的手,直直地穿過了“流螢”的身體!

與此同時,明懷鏡回頭一看流螢,卻只聽得她默默道:“沒用了。”

見狀,雷定淵便立刻祭出冥芳,劍氣極強,但那群人卻恍若未見。

雷定淵上前扶起明懷鏡,道:“我們已是局外人。”

“流螢”幾乎已近崩潰,這一下摔得頭破血流,又沒人扶她,於是便只能自己爬起來,又回去扯寧歸意,試圖把她帶著一起走。

明懷鏡和雷定淵皆是回頭,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流螢。

而流螢看著坐在地上孤立無援的自己,面若死水,好像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。

與此同時,封門門樓處突然天降一光柱,緊接著眾人便聽見“砰!”一聲巨響——

明懷鏡很多年沒聽見過這種聲響了,回頭一楞,便聽得雷定淵肅然道:“這是天界正神真身入凡的跡象。”

這一瞬間,明懷鏡的心臟開始狂跳。

而那巨響之後,圍著“流螢”的那群人一個激靈,回頭去看,再轉過頭來時,只見每人臉上,都多少帶上了喜悅興奮之意。

他們看著“流螢”,隨即便聽得有人道:“神女歸位!——”

寧六山聞言便一揮手:“時間到了。”

雷定淵立於原地,臉色冷得嚇人:“三十年前的封門撫仙節,開始了。”

眾人一擁而上,“流螢”見狀便緊緊抓著玉腰牌,轉身就跑,快要跑進竹林之時,卻見人群中伸出一長鞭,當即纏住了她的腳腕!

“流螢”躲閃不及,又狠摔下去,痛得發不出聲音,身上原本整潔幹凈的衣服,此時到處都沾滿了黑灰和泥土。

封門門樓那處,動靜越來越大,眾人一哄而上,抓起她就往門樓跑,“流螢”不斷掙紮,卻無論如何也再逃脫不了。

天邊,青白相接,已能隱約看見太陽將要升起。

遠處能聽見有人在催促:“快點——封門那邊已經有人上神合道了!!”

明懷鏡與雷定淵身形一動,立刻就要追上前去,流螢卻更快一步將他們攔住,搖搖頭:“不必,這樣。”

隨即,只見流螢伸手一揮,三人眼前的景象迅速變化,扭曲拉扯,耳邊亦傳來呼呼風聲。

明懷鏡下意識閉上眼睛,只聽得雷定淵在耳邊道:“抓緊我。”

再一睜眼,茅草屋與竹林已然不見,三人正站在一偌大的廂房中,燈火璀璨,擡頭高不見頂,屋中間有一高臺,“流螢”身穿華衣,正端端正正地坐於其上。

幾人緩步上前,明懷鏡環顧四周,道:“雷定淵,你有沒有覺得,這周圍看來,有幾分熟悉?”

雷定淵頷首,道:“此處是撫仙樓。”

話音剛落,那端坐著的“流螢”便默默轉過頭來,正看著三人。

但她如今是看不見他們的,於是明懷鏡順其視線,回身望去,只見那門前微微打開,有一人站在那處,十分恭敬,作揖道:“神女,該上路了。”

“流螢”不動,便有更多的人湧進來,有人道:“流螢,神女一職是上界神仙點名要你,神仙不計前嫌,有這個機會,你應當感激才是。”

“只需要你一人,封門人便可成神,我們在天上,會永遠念著你的。”

那高臺的“流螢”依然沈默著,看著卻是與二人身邊的流螢越發像。

只來得及看她站起,一步步走下高臺,那華服衣擺在身後拖成長長一條,如同無法脫困的游魚。

在她的腳尖將要踏上高臺底下的最後一步時,三人眼前景象再變,待到穩定下來時,又來到了一棵巨樹之下。

“這是之前在畫外,我們與雷通碰頭的那棵樹。”雷定淵道。

流螢聞言輕輕點頭:“神合樹。”

神合樹周圍的場地本就寬闊至極,此時周圍已是全數架起了綢紗。

在此地的正中間,神合樹的正後方,有一座祭壇。

祭壇之上正端端正正寫著三個大字——

“妄逆壇”。

這祭壇不知是從何處來的,三人站在樹下,明懷鏡圍著這祭壇來回看,不一會便聽見從撫仙樓處傳來陣陣吟唱聲——

“又向南城凝眸望,天燈游魚放。”

“春日長,燭火靈香競芬芳。”

“高堂上,歲歲年年得仙賞。”

“春日仙人攜升天,枯後白骨自灰飛。”

這聲音由遠至近,越來越清晰,明懷鏡聞言便狠掐自己手心,隨即便去抓雷定淵手腕,道:“我聽見了。”

雷定淵一手覆上他的手背,手心傳來的溫度,終於讓明懷鏡慢慢冷靜了下來。

但雷定淵的神色卻是愈發凝重,並不說話,只是望著遠處那緩步而來的華麗步輦。

待到近了,那步輦又停在高聳的妄逆壇下,便從其中下來一人。

正是“流螢”。

此時萬人空巷,步輦之後,封門鋪人全數跟在其後,從“流螢”踏上妄逆壇第一步階起,便皆是低頭恭敬起來。

而“流螢”一言不發,從踏上妄逆壇到站上壇頂,再沒有回過一次頭。

底下眾人,口中的《春日仙》吟唱不曾斷絕,待到“流螢”站上壇頂,聲音便愈發大起來,又擡頭仰望,雙手舉起,仿佛是要召喚何人下來。

期間,雷定淵側頭對明懷鏡道:“這樣的大典應當由神祀家族排頭。”

“但此時卻是由流螢站在最前,那新上任的神祀家族,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。”明懷鏡頷首,蹙眉道。

語畢,明懷鏡就要去問站在身旁的流螢,但此時,天空中卻突然降下一道強光。

太陽早已升起,但那道亮光卻更加耀眼,直沖妄逆壇而來,明懷鏡不由得以手遮擋,餘光便看見雷定淵死死盯著妄逆壇頂。

待到那光芒終於散去,明懷鏡就要睜眼,卻先被雷定淵的手捂了一下,有靈力緩緩註入,片刻後,又聽得雷定淵沈聲道:“好了。”

聞言,明懷鏡便立刻向妄逆壇頂望去——

其上除了“流螢”,在她身後,又多了三人,衣袂飄飄,周身氣場奇強,籠罩著正神才有的光芒。

凡人看見這番場景,很難忍住要跪下一拜的沖動,但明懷鏡站在壇下,仰首望去,臉色卻愈發難堪。

只見那些神仙,全都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。

那張臉的模樣,竟然與福貢廟與蘇氏內的神仙樣貌沒有任何區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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